小在在看不下去了, 她拉著小花往後退開幾步，然後故意踩著重重的步伐往前沖，嘴上還大聲喊著：“小花姐姐, 你快看，那邊有蘑菇！”

前幾天剛剛下過一場毛毛細雨，樹林裏的菌菇如雨後春筍一樣，冒起了一個個小傘包。

但躲藏在樹林裏私會的男女卻沒心思註意這個。

一聽見有人靠近的聲音, 那個企圖哄騙大花的男知青立馬跟兔子似的, 溜得飛快, 三兩下就沒了影兒。

獨留大花驚慌失措地來不及逃跑, 直面撞上小在在和她堂妹。

“小花, 在……在在，你們怎麽跑進樹林裏來了？”陳大花尷尬地順了順鬢角的碎發, 又不自然地理了理衣服, 臉色有點微微發白。

她現在一門心思想著是怎麽把這件事給糊弄過去, 沒註意兩個小家夥可疑的停頓。

小花看向小在在：【我們要說點啥？】

小在在點點陳大花腳邊樹下生長的蘑菇，小花恍然大悟, 連忙道：“我和在在一起來采蘑菇的。”

“蘑菇？啊，蘑菇啊，姐姐也是來采蘑菇的, 娘說今晚想喝蘑菇湯。”

自覺找到了個理由，大花立即蹲下身，就著樹底下的蘑菇就是一頓亂摘，也沒看清楚究竟是什麽蘑菇就往兜裏揣, 還是小在在及時提醒她。

“大花姐姐，媽媽說，彩色的蘑菇不能要, 有毒的。”

不僅彩色，有些顏色單調的蘑菇也不一定沒毒，所以為了安全著想，蘇欣妍都只教孩子們采摘那些認識的蘑菇。

如果遇見不認識的蘑菇，哪怕看著沒毒，那也不準去摘。

聽到小在在的提醒，陳大花攤開手，果然看見手上的蘑菇裏混雜了幾個色彩鮮艷的蘑菇，她連忙把這幾個蘑菇挑出去，又丟了幾個看著不太好的蘑菇。

這麽折騰一下，陳大花漸漸冷靜下來，理智也回歸大腦。

為了掩人耳目，她幹脆就帶著兩只小的，在樹林邊緣又找了些蘑菇木耳和野菜回去。

作為經歷過那個饑荒三年的人，陳大花的找食能力強得很，她總能從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裏發現一些能吃的野菜野果出來。

沒一會兒，三人就收獲滿滿，兜裏手上已經拿不下了。

小在在甚至還有點小後悔，沒回家拿個籃子來裝東西。

陳大花將找到的東西全都均勻地一分為二，小在在一份，小花一份，她自己什麽都不要。

這也算她在心虛之下，給兩個妹妹的一點‘封口費’吧。

雖然她並不確定妹妹們有沒有看到什麽。

滿載而歸的小在在被陳大花送回家，她則領著小花一起回去，到了家，家裏人要是問起來，她也能說是帶著妹妹去林子裏挖野菜了。

“媽媽，媽媽……”

小在在兩只小手拎著衣服下擺，形成一個大兜兜，裏頭攏著一堆野菜蘑菇木耳，還有兩顆青澀的小野果，一臉興奮地往屋裏跑。

聽見女兒的聲音，蘇欣妍探頭出來。

一看清小家夥的模樣，立即噗嗤一聲笑了。

“你這是要去走蔬菜時裝秀呢？”

只見小在在除了中間的大衣兜裏裝滿了東西，右邊褲袋還插著一把野芹菜，左邊又插一把，頭頂上還戴著一頂用蕨菜編織的小菜環。

看著就很有自然氣息。

小在在懵懵地，不知道媽媽在笑什麽：“媽媽，什麽是時裝秀呀？”

“時裝秀就是，嗯……就是一群人穿著好看衣服在一個長長的T字型的臺子上走來走去，展示他們的服裝。”

蘇欣妍絞盡腦汁地給女兒解釋那個概念，可惜，聽完後的小在在更加迷茫了。

“聽不懂。”她誠實地說。

“聽不懂就算了，等你長大後就會懂了。”

等女兒長大後，改革開放都來了，到時候隨著人民思想的解放，大眾對於服裝潮流的追求日新月異，國內的時裝市場自然也會隨之發展。

屆時，也許已經學會穿衣打扮的小姑娘還會嫌棄她這個老母親不懂時尚了呢。

媽媽又在想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小在在見怪不怪地不去打擾她，自顧自去將衣兜裏的東西往院子裏的石桌上放，等著媽媽晚點回神後再來處理。

東西全部掏完，小在在突然發現一件事。

她衣服臟了。

今天收獲的東西都是從樹林裏弄來的，可想而知，上面沾染了多少泥土灰塵，裏頭也沒地方能洗洗，被她這一路弄回家，可不就把自己的衣服給弄得臟兮兮的了嗎？

不僅衣服遭殃，小在在的兩只小爪子和小臉上也蹭了一道道灰塵。

她抹了抹臉，想把臉上的痕跡擦掉，結果忘記了自己的小爪子更臟，這一蹭，整張白嫩嫩的小臉都黑了一半。

回過神來的蘇欣妍：“……”

雖然媽媽沒說話，但是小在在還是從她臉上明晃晃地看到這兩個字。

【嫌棄】

“媽媽……”小在在委屈巴巴地叫喚。

“行了，把自己弄成這樣你還有臉委屈？”蘇欣妍嘆口氣，認命地起身去燒水，準備給女兒洗洗刷刷弄幹凈。

臨進廚房前，她還不忘叮囑女兒：“你這一身太臟了，不準進屋，更不準爬床上，先在院子裏玩，等媽媽給你洗完澡再說。”

“好。”不能進屋就不進，小在在在哪玩不是玩？

她噠噠跑去把自己的滑板小車車推出來，又嘟嘟嘟叫著去追雞玩，鬧得滿院子雞飛狗跳的。

蘇欣妍聽見動靜，沒工夫搭理她。

反正等明天母雞不給她下蛋吃，小家夥就該知道受教訓了。

熱水很快燒開，蘇欣妍把水盛出來，提著去廁所，裏頭有個大大的木盆子，大人用夠嗆，但是用來給孩子洗澡卻正正好。

她將熱水倒進去，又兌了些涼水，等確定水溫差不多，立馬出去把還在逗雞攆狗的小調皮蛋給捉進來洗澡。

“嘻嘻嘻……哈哈……”

小在在坐在木盆子裏，被媽媽搓得全身癢癢，忍不住一邊縮著小身子直躲，一邊嘻嘻哈哈地大聲笑。

現在日頭正烈，氣溫偏高，蘇欣妍順便幫女兒把頭給洗了。

洗完出來，一身清爽的小在在穿著幹凈衣服，披散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坐在小板凳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看媽媽洗菜切菜，準備包餃子。

今天正好是家裏吃肉的日子，蘇欣妍一早就去供銷社提了半斤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回家。

本來還沒想好要做什麽，小在在就提著兩大把野芹菜回來，這下也不用想了，包餃子吧。

弄兩個餡，芹菜豬肉餡和韭菜雞蛋餡。

家裏有白面和玉米面，混個雜面餃皮，韭菜院子裏就有，種在李子樹旁邊的花盆裏。

蘇欣妍挺會勤儉持家，不僅自留地上被她滿滿當當地種滿了東西，家中院子裏那些能種菜的角角落落她也沒放過。

這邊一叢韭菜，那邊一叢小蔥，墻角還種著開滿了小黃花的黃花菜，倒也將院子裝飾得生機勃勃的，很有野趣。

她割了一把韭菜，洗幹凈後切碎，裝在盆子裏，然後打入兩顆雞蛋，又加了一些調味料，拿筷子攪拌均勻，韭菜雞蛋餡就成了。

另一邊將五花肉去皮，剁成肉糜，野芹菜切碎，適量加點鹽，攪拌在一起，豬肉芹菜餡也做好了。

做好餡料後，蘇欣妍將白面和玉米面按一比一的比例混在一起，加水和面，準備做餃子皮。

小在在扒拉在竈臺旁邊看。

看著看著，她突然蹦出一句：“我剛剛見著大花姐姐和一個男知青好上了。”

“哐當！”一下。

卻是被震驚到的蘇欣妍不小心撞翻了鹽罐，還好罐口是擰緊的，不然準得灑一地。

她趕緊將鹽罐撿起來，放在竈臺上，也沒心思繼續和面了，匆忙洗了手，然後領著女兒進屋裏，牢牢關上門，確保沒人偷聽到後，再蹲下來，直面著小在在的雙眼，小聲問她。

“怎麽回事？你從頭到尾好好跟媽媽說說。”

“就是……”小在在將剛剛撞見的事情跟媽媽覆述一遍，同時也提了自己從那男知青臉上讀取的消息。

那滿滿的惡意讓小在在很不適，但為了讓媽媽聽清楚，她也只能忍著不舒服繼續說。

一般四歲的小孩子說話邏輯性不強，有點顛三倒四的，很多時候都讓大人弄不清楚他們想表達什麽。

但這絕對不包括小在在。

可能是從小‘閱讀’得多了，小在在的語言組織能力比同齡孩子強上不少，至少能相對客觀完整地把整件事情跟蘇欣妍說清楚。

她知道那個男知青是個壞人，大騙子。

所以絕對不會如大花姐姐的意願，向大人瞞著這件事。

這不，一想起來，小在在就立馬跟最信任的媽媽打小報告。

小在在相信，媽媽那麽厲害，一定可以把大花姐姐從大壞蛋的手裏解救出來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

要是不知道這事還好，一旦知道，蘇欣妍就怎麽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花季少女被人渣蒙騙，跳進火坑裏。

別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的。

今年已經是七四年，再等三年高考就恢覆了。

等高考恢覆後全國將迎來大規模的知情回城潮，憑女兒描述的那個人的品性，到時候對方肯定會寧願拋棄鄉下妻子，也一定要回城。

說不得到時候還得拋棄孩子，那所造成的就是一場悲劇。

遇上這種事，有點良知的正常人都無法選擇袖手旁觀。

打定主意要插手管一管，蘇欣妍沒忘記叮囑女兒：“這件事你告訴媽媽後就算過去了，以後不要再跟別人提起，把它忘了，知道嗎？”

“知道了。”小在在乖乖點頭。

看她那嫻熟的模樣，就知道從前沒少被這麽囑咐過。

沒辦法，讀臉術太厲害，小在在可是知道了很多別人想千方百計隱藏起來的小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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